这次为您整理了周轶君:战场上也有玫瑰盛放(优秀2篇),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柔性力量正在改变世界,而周轶君,在路上。
周轶君:1976年生,上海人,毕业于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曾出任新华社驻巴以地区的记者,是当时唯一常驻加沙国际记者,亦是唯一的国际女记者。采访过阿拉法特、亚辛、阿巴斯等中东关键人物。
天堂还是地狱
“我是典型的B型血,遇到事很容易激动。我从小就幻想自己成为一名记者。现在我真的成了一名记者,还是战地记者。” 轶君所读的中东小语种专业使得她很顺利地成为新华社驻巴以战地记者。
加沙是个冲突、流血不断的地方,世界上也只有中国在那里设常驻记者站,并且曾在那里作短暂停留的记者也都是男性。2002年,得知中国驻加沙记者站有一个空缺,轶君毫不犹豫地提出申请。新华社一开始并不同意轶君只身前往加沙。可轶君说:“男性的爆发力可能比女性强,但女性可能会有更大的忍耐力。”经过多次申请,社里终于同意了。
去加沙前,新华社曾设法为轶君办理保险业务,却被所有保险公司拒绝。用周轶君自己的话来说:“可能保险公司觉得,你这不是摆明了去送死的吗?还上保险干嘛?”
“如果说,第一眼看到宁静美丽的耶路撒冷,让我的心飞上了天堂;那么一个多小时后,进入加沙地带那一刻,我的心跌进了万丈深渊。”当地的街上没有一堵墙壁是空白,涂满了红红绿绿的阿拉伯语:“自杀爆炸好”、“圣战到底”、“血债血还”……甚至还画着公共汽车被炸开的样子。
加沙地带150万人口处于以色列军队四面严密封锁之下,飞机上认识的以色列人撒拉形容加沙就两个字:“地狱”。
战争玫瑰“饿”哭了
初来加沙的新鲜感、向国内发特稿的自豪感很快淡去,剩下的就是一个女孩子在当地生活的辛苦。“初到加沙,需要习惯每天来自头顶的轰鸣和玻璃窗的微微颤动”,“当然,还要面对生活在战争中的当地人。”
周轶君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掉眼泪是到加沙的第40天:“我采访一天回到住处,赶在晚上11点多写好稿子发回社里。这时候肚子饿得不行,我才想起来自己连中饭都没吃。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是空的。而在战火纷飞的当地,晚上7点之前所有商店就会关门。这时我就觉得特别有挫折感,越想越难受,眼泪就哗地一下子流了出来。可半年之后,我再也不为这些事烦恼――我拿着中国菜谱,改善了自己在加沙的生活”。
她在坦克碾过的战场上,走“之”字以迷惑坦克手,安全地拍到第一手照片;她在停尸房,克制住胃里的抽搐,拍下一个4岁男孩被弹片打穿的血淋淋的尸体;她在采访阿拉法特的有限时间中在捕捉到他脸部的细微动作;她还曾逆疏散的人流而行赶往爆炸现场。
难道你不害怕么?周轶君的回答非常简单:“当你为了赶一篇独家新闻或拍一张独家照片时,你根本就没空想害怕的问题,只想着怎么才能最快发回国内。”
对“战争玫瑰”这个称谓,周轶君本人并不认可:“根本没人因为你是女性而怜香惜玉。”在和人高马大的外国摄影记者争夺有力地形时,轶君不止一次被别人的胳膊肘顶撞到,甚至还遭过手脚架敲打。到加沙地带北部难民营采访,“好奇”的当地人向她投掷石块,砸伤了她的颈部,整整一星期进食困难。这样的情况对于一个女记者来说,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战争和报道,不接受多愁善感。
上海姑娘不“上海”
让人感动的,除了周轶君的敬业精神,还有她拳拳爱国之心。她曾在加沙办公室升起一面国旗,并写下随笔《五星红旗下的安全感》;2003年美国攻打伊拉克前夕,她与正在中国驻伊拉克使馆工作的老同学对话,随后在《巴格达加沙“一线牵”》一文的结尾处写道:“坚守,是为了在每一个需要的地方,都发出中国人的声音。”
从加沙回来,周轶君的家人和同事都说她改变了很多:“有过那段经历,我都觉得自己更加成熟和宽容了,以前就像个大学女生,看人看事都是很单纯的,一定非黑即白;现在,我可以接受很复杂的人情世故了,也不像以前那么愤世嫉俗。”
很多人对周轶君的第一评价,都是“你真不像个上海姑娘,你很北方”。第一次得到这个评价还是在她大学开学的时候,周轶君买了一只西瓜请同宿舍的6个姑娘共享,这种行为被认为“不像上海姑娘”。至今周轶君每次都会为“上海姑娘”辩解:“一只西瓜居然能改变大家对一个人的看法,可见交流有多重要。沟通却又正是女性的天赋不是么,其实我认识的很多上海女孩,完全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娇气了,而且非常有事业心!”
关于未来的未来,就像周轶君在博客里写的:“无意推开阿拉伯之门,从此与中东共呼吸。曾在埃及、巴勒斯坦加沙地带和以色列长期生活,见证风雨冲突与和平血光。”
从通讯社记者转作凤凰人,由图文思维改做影像观察,足迹从中东荡至天下――讲故事的手段改变,看世界的心灵依然载欣载奔。柔性力量正在改变世界,而周轶君,在路上。
《BLOOM》女性进入男性的行业,对自己的柔软本性会有影响吗?
周轶君: 不会。都说“战争让女人走开”,而女战地记者这种特殊职业,可以让世界听到另一种声音,一种从女性角度看战争的声音。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女战地记者被称为“战地玫瑰”的原因。
她,眉清目秀,步履轻盈,身穿白色衬衫,上面有用各国文字书写的“读报让我忧郁”。她,手里握着一本龙应台的新书,一支笔被当做书签夹在中间:“刚买的,还没看完。”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上海女子,就是新华社曾惟一常驻加沙、亲历了加沙战争的记者周轶君。
孤注一掷
身为上海人,周轶君从小就向往北京。高中毕业后,她如愿考上了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专业是阿拉伯语言和文学。
大二时,通过传记阅读,周轶君有了自己的偶像:唐师曾。唐师曾是1991年第一次海湾战争期间新华社派遣该地的首批采访记者之一,他的传奇经历强烈感染着周轶君。让她很快确立了到新华社做一名国际新闻记者的职业目标。
毕业前夕,周轶君放弃了参加外交部考试的名额。一门心思投考新华社国际部,谁知却被对方告知“我们不要女生”。这句话并没有让倔强的周轶君打退堂鼓,她一次次跑去新华社,一次次失望而回。最终,周轶君退而求其次,考取了新华社对外部。
在新华社,采访的机会很多,很多报道都是跨领域的。初出茅庐的周轶君,深感知识匮乏、学海无涯,但强劲的压力也促使她更加如饥似渴地努力完善自己。
2001年,周轶君被派去广州采访第九届全国运动会。之前,周轶君对体育不是很感兴趣,更谈不上了解,但聪敏的她很快做出决定:反正是个外行,少掺和正规比赛的事,另辟蹊径去挖掘运动员们的生活细节。采访第一天,周轶君注意到一个练体操的小女孩,女孩的手上有很多伤痕。周轶君像大姐姐一样和女孩套近乎,女孩很快解除了戒备之心,滔滔不绝地讲起发生在身边的故事。就这样,体操运动员日常训练中很多鲜为人知的酸甜苦辣,汇成了周轶君笔下一个又一个生动的小故事,颇受读者青睐。
阅历是一种财富,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轶君在职场上越来越成熟。但她并不满足,她的心里始终珍藏着那个梦想:做个像唐师曾一样的战地记者,为自己的人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怀揣着这样的渴望,周轶君一边利用日常工作不断磨炼自己,一边等待外派采访的机会。
整整蛰伏了4年,周轶君终于等到了出国驻站的机会,她主动请缨去加沙――个枪林弹雨的地方。领导不忍让一个女孩子独自涉险,周轶君的申请屡次未获批准。
周轶君又拿出当年报考新华社时孤注一掷的劲头,她写信向社长陈情,最终以一句“女性的耐力比男性的爆发力更重要”使得领导层点头拍板:“你去吧!”26岁的周轶君成为全球惟一常驻加沙的女记者,时间长达两年。
战地生涯
“中央电视台2004年度中国记者风云榜”曾为周轶君写下这样的推介词:“因为她的坚守,让每一个需要的地方都发出了中国人的声音。”
随着巴以冲突加剧,从2003年6月开始,凡进入加沙的外国人都要签署生死协议:如被打死或打伤,放弃追究以色列的责任。为了实现萦绕心头多年的愿望,为了第一时间掌握第一手材料,周轶君豁出去了。
在加沙,“定点清除”和空袭特别多,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弹就会从天而降。2003年8月末,以色列“定点清除”加沙地带哈马斯成员,4枚导弹在距离新华社办公楼70米处爆炸。有一次半夜时分,以色列发动大规模袭击,全城停电。没办法做别的事情,周轶君索性坐在地板上默数窗外横飞的导弹。那天晚上,她一共惊心动魄地数了14枚爆炸的导弹。
哈马斯的精神领袖亚辛在世时,曾在逃脱了一次“定点清除”后的第二天,在自家门口会见新闻媒体和支持者。周轶君照例也去拍照片。当时人很多,她艰难地挤到最前面,蹲在亚辛的轮椅旁边心无旁骛地拍个不停。一周后,美联社发了消息,标题是《记者救了亚辛的命》。原来就在亚辛和记者见面时,以色列又出动了一架战机去炸亚辛,目标锁定后却因现场外国记者太多,飞机不得不掉头返回。
有一次,为了及时获得第一手材料,周轶君来到距离以色列定居点最近的一户巴勒斯坦人家。那户人家全家一共十多口人,只有一张床。当晚,这惟一的床让给了周轶君,其他人全部睡在地上。在这个什么家具都没有的家里,最安全的地方是厕所,那天晚上为了躲避危险,周轶君随同这户人家一起往厕所里跑了好几次。透过窗台,她看见以色列的巡逻坦克正通过门前。
在动荡不安的加沙地带,穆斯林的禁忌也曾给周轶君招来麻烦。女记者在当地采访,需要穿黑袍、蒙头巾。有一次,周轶君因为赶时间没来得及换长袍,出门不久便遭到当地人围攻,幸亏那里离住处不远,她赶紧跑回去避难。2004年2月,周轶君到加沙地带北部难民营采访,虽然她穿上了袍子,但难民营的男孩们看到她这个外国女人,还是觉得非常好奇。周轶君每次在前面走。后面都会跟着很多孩子。孩子们一开始是向周轶君丢小石头来试探她的反应,后来改丢大石头,结果有一次把周轶君的颈部砸伤了,整整一星期她连进食都感觉困难。
直面枪战,必然触目惊心。周轶君第一次去交战现场采访,没有穿防弹背心,她不期然遇到一位也没穿防弹背心但战地经验丰富的comN摄影师。对方夸周轶君勇敢,周轶君笑笑算是回答。其实,周轶君真的不是因为勇敢才这样冒险,而是因为当时防弹背心还未从国内运过来。周轶君不知该怎么接近到处巡逻的坦克,comN记者告诉她:除了勇敢,还需要智慧。
有一个comN记者,因为穿了避弹衣,所以很多当地人都躲在他身后,结果这个记者成了坦克手的怀疑对象而被打成重伤。comN记者还告诉周轶君:在当地拍照的时候,走一段路就要把三脚架晃一晃。让坦克手看清楚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而且要走之字形,目的就是让坦克手消除戒心。
周轶君总结出经验:采访过程中,勇敢之外,自我保护意识一定要强。如果坦克故意打你,怎么躲都是躲不开的。在武装冲突中,记者不会成为攻击目标,只要你身边没有巴勒斯坦人。当然,如果你身边没有见证人,他们也会开枪,所以,出门时一定要有人陪伴。
女性的眼光
周轶君的报道跟其他人的不太一样,很多人都评价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生动的报道。周轶君的文字,总是能讲出更多的细节,而且是以一个女性的眼光去温和慈悲地看待战争。
周轶君初次近距离接近亚辛时。第一感觉竟然是:他像一个病人,说话很有条理,为人很有修养。周轶君向亚辛提出:“当你看到以色列的妇女和儿童被炸死的时候,有什么想法?”这个问题很有挑战性,就连周轶君在当地的雇员听了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当时,亚辛叹了口气说:“我们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可当我们巴勒斯坦的妇女和儿童被炸死时,为什么全世界都沉默了呢?”
在周轶君看来,阿拉法特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办公楼的建筑几乎都在2002年9月以色列的袭击中被毁坏了,他的办公室仅有10平方米,有一面国旗,一张桌子,一个钟,一个空气交换器。进餐时没有餐桌,就在办公桌的另一半,桌上有个裂缝,上菜时就
把这道裂缝挡上。周轶君还特意写道:“阿拉法特那双颤抖而柔软的手……”
周轶君通过女性的眼光,从独特的角度揭示着战争、人性、挣扎与无奈。对重量级人物的采访是细腻而婉转的,对于身边的平常人与平常事,她的心也一样柔软多情。
在当地,很多小孩子靠卖口香糖赚钱。有一天,周轶君将车停在路边打电话,一个小孩马上跑过来兜售他的糖,周轶君没顾上搭理他。打完电话,周轶君猛然发现那个孩子正蹲在车边哭泣。孩子说,这一天他一笔生意也没有做成,父亲失业了,母亲有病,兄弟6个人都在加沙不同的角落卖糖、卖报纸,他已经十几岁了,从来没有喝过牛奶。周轶君立刻把孩子的糖全买下来。后来,周轶君在另外一个地方又碰到这个孩子,她说对孩子说:“我可以买你的糖。”但是孩子很有尊严地回答:“我不是乞丐,你不用这样对我。”那一瞬间,周轶君对这个孩子肃然起敬。
新华社驻加沙的房子特别大,周轶君一个人住着198平方米的居室,但忙碌的她经常没时间走到客厅去,客厅里的钟表停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周轶君不是一个很恋家的人,但有一年中秋她特别想家,房子的窗户对着地中海,她就冲着地中海大声地喊“妈妈”。不过,这种小情小调对她来说太稀罕了,驻加沙的大多数时间,她都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去孤独。
周轶君在加沙的两年,生病不多,但真病了的时候却不敢去当地的医院,因为里面经常停放着在冲突中死去的人的尸体,医院也被人们习惯性地称为“死亡医院”。有一次,周轶君发烧,在北京的同事从她发回的音频稿件中听出她生病了,千里迢迢寄来了体温计和唱片。周轶君收到这些东西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体温计早在路途中被挤压碎。还有一次。周轶君感冒了。当地的雇员给她拿来了加沙的药,药片特别大,她吞下去的时候差点被噎着,好在不久她的病很快就好了。
强烈的使命感,能帮人克服厌倦;洒脱的个性,让周轶君能“享受最好的,承受最差的”。周轶君忙里偷闲。在卧室的阳台上种了很多薄荷,学中东人煮红茶的时候摘几片放进去,为充满战火的日子营造点儿小情调。每每空袭一过,周轶君会开着大吉普车去海边散步。加沙没有什么工业。天空澄净碧蓝,在硝烟刚刚散尽的短暂平静里,几乎看不到人影的地中海宁静而美丽。那样的时刻,周轶君总觉得自己是独霸了这片天地,这辈子她都不会在其他地方再看到这样的美景。
凤凰涅
两年后,周轶君从烽火连天的中东来到大都市香港,走进了人生旅途的新一站――香港凤凰卫视。就像冥冥中的巧合,周轶君在凤凰卫视任职的部门是新闻采编部特稿组,与她离开新华社时所在的部门同名。
从一名战地记者成为电视记者、主持人、观察员,周轶君的足迹遍布天下。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刀光剑影之处,她主动请缨,亲赴前线;明明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她却不愿将苦难作为炫耀的资本;明明获得了很多荣誉和奖项,她却一直说要懂得谦卑做人。
经过战火洗礼的周轶君,坦承自己当年申请去加沙,是受年轻人的虚荣心蛊惑。然而真正到了那里,目睹自己的镜头中每天都有人在流血、死亡。她的心慢慢变得谦卑起来。当战争、流血、死亡不再只是电视、报纸上的影像和图片。而是活生生地发生在面前时,周轶君突然意识到:一切浮华名利都不重要,惟有生命、人道才是最根本的。
如今的周轶君,闲时会和三五好友在酒吧小聚,抑或流连于书本和网络之间。兴之所至,便有百转千回的优美文字信手拈来。她也乐得下厨房,切切弄弄。蒸蒸煮煮。她说,书房与厨房是她最爱待着的两个地方。她的厨房里,各式厨具一应俱全。她甚至想过,如果要转行就去当个厨师,开个平民小馆。
当周轶君带着新书做客浙江新闻网时,有人称她为铿锵玫瑰,她回答:“玫瑰太优雅了,我只是一朵小。”这个在26岁时就经历了战火考验的女孩,日后还将历练怎样的成长,这些历练又将带给她怎样的影响?答案或许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所有一切,都将会慢慢呈现;有一些东西,它会在我的体内慢慢生长。”